烛光闪动的房间里，维多利奥伸手一抹，将幻形术解除。
银色中长发总肩上落下，垂至腰际，虽然密室里没有风，还是微微晃动着。
鲜红色的瞳孔里，散发出光彩，在昏暗的烛光下闪烁着，变幻着。仿佛极夜中唯一闪亮的北极星，又想荒野里茕茕孑立的孤坟。
白云没有注意到这一切，她还沉浸在兴奋之中。
维多利奥伸出纤细的手指，那团火光飘到他身旁，一上一下地跃动着。
“你想让我帮他们重塑身体吗？”
“那当然啊。”白云笑着说道。
“理由呢？”
“理由什么的……不是你自己说要帮我的吗？”白云反问道。
用问句回答问句吗。
维多利奥感到浑身发凉，他回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往事。
那时的他，又脆弱，又无力，无依无靠地漂泊在这人世上。
他在四处流浪，他做成什么事后，仔细倾听，入耳的却只有人们的不屑。
知道一道美丽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。
那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生物，涵涵曾一度这样认为。
那是世界上最恐怖的生物，维多利奥很清楚。
残旧的古堡中，有一张装饰着花边，做工精美的大床。
房间没有窗户，只有一座烛台散发出微弱的光芒。
床上躺着一个瘦弱的小孩子，正在做着美梦，嘴里不时地嘟囔几句。
床边，血族之王、世间的至强者之一——维多利奥无言地伫立。
沉默在房间里蔓延，仅剩沉默，其余的什么都不甚。
白云终于发现，眼前的人并不是自己一样的心情愉快。
沉默之下，白云的心情紧张起来。
她不知道对方的想法，也不知道沉默的意义，但还是不敢轻易开口。
“是……要我付出什么代价吗？”白云很清楚自己身上没什么重要的东西，甚至自己被敌视的源头——低语都是对方看不上的东西。
但她没有其他办法，也没有其他可以说，只能这么说。
现在，眼前的人叫维多利奥，而不是亲切而快活的“涵涵”。
看着惊慌失措的少女，维多利奥心底十分畅快。
他反手，将那团人类的灵魂收纳于自己的“屠刀”上。正准备安慰白云几句，免得她不敢再与自己解除，那样就少了很多乐趣。
白云却会错了意。
“你干什么！”白云惊叫出声。
声音大的惊人，响彻了整个密室，维多利奥从来没有看到白云在城堡里这么大声地对他说过什么。
意识到自己失了态，白云连忙收敛声音，又问道：“他们……还有救吗？”
维多利奥也看出来白云理解错了他那个无心之举的意义，不过他并没有揭穿的打算。
看看她对自己有什么反应吧，若是有任何不敬就立即抹杀，维多利奥暗道。
世人皆知血族凶残暴戾，喜怒无常，冷漠无情。但没有什么人知道，血族的王与其他的血族不同。
他身上的冷酷，不出自种族的本能，之来源于他自身的经历。
当然，白云也是不知的，因为曾经了解的“人”，如今早已是白骨萦菀草了。
白云的目光变得呆滞起来，那句冷冷的话还在她脑海里不断回响着。
“当然，魂飞魄散，永世不得超生。”
维多利奥饶有趣味地看着白云，不知道她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反应。
那目光，居高临下，俯视着垂下脑袋的白云。
白云瞳孔张大，身上流露出魔力的波动，手上，低语在慢慢浮现出来。
“愚蠢的决定。”维多利奥心里做出了这么一个判断。
然后，准备了一个威力足以将杀死白云几百次的强大的血魔法。
预料中的充满无知的愤怒的攻击却没有到来。
白云可能因为曾经反复地练习快速地将魔法器具召唤出来，所以下意识地召唤出了低语。
不过她显然没有要使用它的想法。
她跌坐在地面上，双手无力地下垂。
失神片刻后，白云的眼眶开始泛红。
她没有去思考自己接下来会是怎样，或是维多利奥这样做的目的。她是一个感情强烈的人，也是一个很容易被感情支配的人。
此刻，她的脑海里一幕幕地闪过昔日里家里的长辈们对她的关爱，以及他们死去时不甘的画面。
本来，她以为自己接受力这个现实，死者不可能在复生。
在看到了她以为早已碎裂的灵魂后，她的心里燃起了希望。
而上一秒，她又亲眼看着那希望破碎，最终消失于无形。
很多时候，检验一个人是否真的放下了的方式，是再让她失去一次。
白云显然只是强颜欢笑而已，毕竟，她才十八岁，很多时候，还会被算作一个孩子。
当她回过神时，泪水早已盈满了她的面庞，将衣襟也悄悄打湿。
悬浮在空中的维多利奥沉默地看着她，从两行清泪到泪流满面。
看着她面无表情的样子，维多利奥心底一些尘封的往事浮现出来。
曾几何时，也有那么一个少年，跪在大雨之中嚎啕大哭。那道光却越飞越远，最终消失不见。
维多利奥正欲开口，虽则，此时他也没有想好到底该说些什么，但他总是想说些什么的。
地上的白云突然仿佛是想起了出声一样，呜咽出声，声音就像小孩子一样，肆意地宣泄着自己的情感。
泪水也如决堤的洪水一般，倾泻而下，更加凶猛，正如人的感情一样。
感情这种东西，总是使用越多，越生动的。
常年独自一人的维多利奥很清楚这一点，他也不愿意让自己具有过多人类的情感。
理应如此。
而现在，寂寂无人的古堡中，有了这么一个感情丰富的小姑娘，这才是最让维多利奥心神不安的事吧。
不过当时的维多利奥，或者说叫做涵涵，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。
看着眼前哭泣着的少女，维多利奥心里十分烦躁，他不知道这种烦躁的来源，但也不像以前那样，有希望将一切事物毁灭的冲动。
他落在地面上，看着失声痛哭的少女，继续沉默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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